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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筝也叫纸鸢其中鸢是指什么意思(春风唤纸鸢,记忆中济南孩子最爱“蛤蟆蝌胎子”)

文|孙葆元

鸢是鸷鸟,有点像鹰,嘴比鹰短。纸鸢当然不是纸做的鸷鸟,而是风筝。风筝始于春秋时期,传说是墨子首创,他用木头削制了一个鸟头,再配以羽翼,试图让它飞起来。大概是没计算好空气的浮力,那只假鸟始终没有升上天空。到了鲁班时代,鲁班以竹篾做骨,鸢身轻了,风就把它送上了青云。鲁班时代还没有发明纸,他做的那只鸢最轻的材质是绸,充其量是只绸鸢。我认为鲁班是中国工匠的化身,正是无数从实践中走出来的他们,创造了灿烂的中华文明。鲁班是一个智慧的符号。当一种发明固定成产品,它就有了名称,这个以竹篾做骨架的假鸟被叫作“鸢”。

风筝由绸鸢向纸鸢过渡,经历了数百年,直到东汉蔡伦造纸,以纸覆鸢,鸢才从真正意义上完成纸鸢的产品定位。纸鸢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,最初它用于军事,当鸢飞起来,预示着某种约定的军事行动开始。产品是不断发展与完善的,后来在纸鸢上安装风笛,升起的纸鸢便能发出声响,如筝弹奏,它就有了“风筝”的品名。

曹雪芹是扎风筝的高手。清雍正五年(1727),曹家遭朝廷抄家,一家人从南京徙居北京,他避居在西山卧佛寺旁的正白旗村,发愤写作《红楼梦》。一年春节前夕,昔日的一名家丁上门告求,说年过不去了,希望曹家能够给予施舍。说这话时,他不知道曹雪芹也过着“举家食粥酒常赊”的日子,但曹雪芹还是把身边仅有的银钱给了他。这些少得可怜的银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,曹雪芹便心生一计,教给他扎风筝的手艺,然后操起彩笔在风筝上绘制彩画。风筝拿到市上,一售而空。曹雪芹援助了旧人,也给自己挣出了活路。今天重拾这段佳话,是拾起了一个文化创意的例子。苦难中的曹雪芹在写作那部伟大的巨著之时,正是用这门手艺养活了自己一家,也养活了文学艺术。

风筝到宋朝时习惯性地走向民间,一旦形成惯例便成民俗。周密在《武林旧事》里记录了南宋临安春季放风筝的盛况:“小泊断桥,千舫骈聚,歌管喧奏,粉黛罗列,最为繁盛。桥上少年郎,竞纵纸鸢,以相勾引,相牵剪截,以线绝者为负。”这是放风筝的竞赛。一代一代传承下来,风筝成为我们的文化遗产,载着我们的期望,年年飞上天空。在时代的变迁中,风筝由临安转向新时代的潍坊城,这里原来就是风筝的发源地,墨子那个木头的鸢诞生于此。这里是经由时代变迁才飞起来的,一飞便豪气冲天,成为国际风筝城,年年都有风筝的际会。

少小时,风筝是我们这群孩子春天的玩耍内容。睡梦里听得干燥的风在没有发芽的树梢上打起呼哨,就知道风在呼唤风筝了。我们的风筝是自己扎的,做法很简单,用三根竹篾扎成一个“干”字形,再拿一张纸剪成半圆,腰的上端留出些许长度,使之与“干”的竖骨尺寸一致,然后粘上一条长长的尾巴。这条尾巴极考量孩子的心智,长度要与风筝的头搭配和谐。太短,风筝头沉,飞起来就往下扎;太长,则风筝飞不起来。我们放风筝往往要带一卷纸条,就是接尾巴用的。长了好说,撤下一段便是;短了,必须当场接尾巴。我们乐此不疲,写完作业,就把时间交给风筝。这种式样的风筝叫“蝌蚪”,济南孩子叫“蛤蟆蝌胎子”。蛤蟆蝌胎子飞不高,它把晴空变成了水塘,在浅层乱窜,搅扰着大人放起的风筝,有时一头撞到人家的风筝线上,打个滚儿,那个蛤蟆蝌胎子就蔫了,挂在风筝线上垂头丧气,这时候就会遭来怒喝:乱掺和什么?滚!孩子们不会滚,因为他还要索回自己的蛤蟆蝌胎子。风筝不值钱,回家糊一个就是,风筝线是宝贝,那条线是用各种废线接起来的,是从母亲做活的笸箩里偷来的,粗细不一,颜色不一,一段一个疙瘩,磕磕绊绊,犹如孩子起步时的人生。

那个时候,我们特羡慕大人手里的缠线板。板有一尺半长,上边缠着丝线,丝线轻,能让风筝飞得更高,不像我们手里的破线,在空中划个弧,像提不起来的裤子,老往下坠,你说扫兴不扫兴!丝线又白,缠到线板上银光闪闪,着实馋人。我们就立下志向:等长大了,能挣钱了,第一件事就是买一个缠线板!

我的扎风筝技艺是父亲帮着提升的。他授课之余回到家,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根长长的竹篾,用刀刮薄,裁成八段,分别扎成两个正方形,然后把两个正方形的竹框错成八角形状,一个八角风筝的框架就出来了,民间管这种风筝叫“八卦”。父亲只信机械原理不信卦,他买来毛头纸糊在风筝骨架上,一个白风筝就扎好了。母亲说,不好看,白风筝放到天上像吊孝似的多不吉利,于是就来帮闲,剪出四个蝙蝠要往角上粘,被父亲制止了。父亲说,这会增加风筝重量。母亲说,总比你那白风筝强!父亲不争论,要来我的水彩颜料,画了一朵粉红的大牡丹花,就给这只风筝命名为“牡丹”。为了放飞“牡丹”,父亲买来丝线,比我那破线头子体面多了,我手里也有了“银光闪闪”。母亲嘲笑父亲,你这是先买鞍后买马,倒插笔画。父亲说,什么倒插正插,写草书不论正倒,只要不漏笔就行。有了丝线就要有缠线板,父亲说,免了吧,就用你的线拐子。线拐子就像纺车绕线的轮,比纺车小得多,竹子做的,四根柱撑起绕上去的线,一根粗铁条穿起四根竹柱,下面安一柄木把,手指一拨便飞快地旋转。这个玩意儿为什么叫“拐子”?我读破几本民俗书也没弄懂,它不拐呀!当时心中却留下遗憾,它驴唇马嘴,不般配呀!从此我知道了完美,留在潜意识里,竟伴随我终生,以至于后来无论做什么,都追求完美,否则不做。

放飞“牡丹”,是在一个黄昏。春天的黄昏美极了,出我家大院是城郭处的一个场垣,远处一道流水,顺着残城的黄土墙潺潺流过,春草已经长起来,覆盖着脚下的荒野。我迎风站立,举起“牡丹”,父亲轻轻一提丝线,“牡丹”就飞起来,父亲一点一点地放线,把“牡丹”送上高空。一时间所有的风筝都黯然失色,黑色的鹞鹰、画着八卦符号的八角、在低空乱窜的蛤蟆蝌胎子,都无法和我们的风筝争妍,一朵“牡丹”开在晴朗的高空,吸引了无数双眼睛。从此我明白了什么叫引人注目,引人注目的永远不是你,而是你手里的活。

正陶醉间,西北方向隐隐泛出一片黄云,那云看上去就凶恶,父亲一见,大喝:不好!命令我收线。我的小手一下一下拨着线拐子。风云已经变换着魔鬼般的面孔压下来,顿时一阵风从脚底掀起,似乎要把我们一家吹上黄云密布的天。“牡丹”失去了它的雍容,在空中大幅度摇摆,荒草的碎叶拔地而起,在天上与所有的风筝搅成混沌的天幕。我紧张得不知所措,父亲和母亲齐心合力拽着那条风筝线,费了好大力气才把“牡丹”拉回到地面,然后拉起我就跑。还没进家门,天就黑下来,狂风大作,刚刚发芽的榆树在风中铮铮作响。这是我第一次领略沙尘暴,幸亏有父母作伴,否则我会被吹到天上去!

两天后,房间里有了蚊子。母亲奇怪:咦,纱窗、竹帘够严密了,蚊子从哪里钻进来的?再一检查,原来竹帘的竹篾被抽掉了四根,那么大的缝能不进蚊子吗?母亲厉声逼问:谁干的?父亲朝我挤挤眼,偷偷地笑。我终于知道,父亲比我还淘气!于是我长了经验,每每路过挂着竹帘的人家,总要看看门帘,这一看不要紧,家家的竹帘都缺一条少一根的,有的被抽得只剩下半片在那里吊着。我会心地笑了,家家都有一个恶作剧的父亲,要不就是该挨揍的孩子!你看,天上有多少风筝,地上就有多少该挨揍的孩子!